湘西“小南京”
浦市,是湘西工商业发展最早的市场之一。明代中叶起,已是沅陵、泸溪、辰溪、麻阳、溆浦、芷江、黔阳、永州、保靖、龙山、桑植、古丈、凤凰、乾州各县物质的吞吐中心。甚至江西景德镇的瓷器,由厂家在浦市设庄,货物直接运到浦市,由瓷庄批发给常德、桃源、沅陵各县。洪江、会同的竹木排筏也从上游汇集浦市,再分运直下洞庭。
浦市古镇因地处沅水中游,沅水河面宽阔,且水深流缓,镇后又是一马平川地带,在清乾隆、嘉庆年代,镇内万商云集,河边千舸蚁聚,各类货船装满桐油、鞭炮、白蜡、兰靛、甘橘、草烟等土特产,从峨眉湾到五果溜,河面布满竹木排筏,长达数里。“千猪百羊万箩米,水泄不通犁头嘴”,概括了古镇交易活跃的情况,也真实描绘了当年“小南京”的面貌。
为适应商贸活动的需要,外地来镇的商人联络乡谊,互助合作,增强力量,便出现了福建、湖北、四川、江西等10省3府的“同乡会馆”。这些会馆,仅仅具有处理本籍事务的权力,不能对外主管全镇事务。至民国初年,浦市便出现了统一的组织“商会”。商会实际是行政管理机构,形成镇商公所、警察所、商会三足鼎立的局面。一个时期,商会还拥有武装力量商团。
“柿子开花叶青青,盗匪四起乱纷纷”。民国年间,湘西匪患令人一日数惊,给日渐衰落的古镇蒙上阴影。民国二十三年,浦市河东匪首张天保,在当风岭上杀人越货,掳抢过往商船。甚至有三五成群匪徒,深夜窜到店铺中关门抢劫,绑架店主,勒索重金,搞得人心惶惶。
此时商会会长熊百川,在地方绅士殷实富户支持下,成立浦市商团,招募壮丁40名,购步枪40支,聘请回乡军官教练军事。
浦市商团成立后,第一个下马威就是枪杀了惯匪张天保,并于大码头呈尸三天。四周土匪无不震慑,不敢入浦市抢劫,人心始安。
抗战开始后,国民党陆军通讯兵第一团驻扎浦市,土匪望而生畏,不敢骚乱。商团停止活动,枪支交乡政府分给各保,用以维持治安。解放后,枪支交剿匪部队。
清、民时期,浦市有名扬湘西的两富豪、四财主、十二大商号。
两富豪是指吉家和李家。镇上有“田连大院三座半,门望一千八百担”,就是说吉家三座雄伟巍峨的院屋和半座花园,均建在自家阡陌纵横的田边,推开大门,全是自家的田土。半座花园与气势恢宏的吉家宗祠相对。李家大院在下湾丹桂巷。此家从事冶铁业致富。鸦片战争之前,海禁未开,洋钢洋铁未输入中国。浦市乡间毛铁矿资源丰富,附近农民从灰洞坳和白尔溪开采铁矿石,李家投入巨资兴办冶铁业。其时,冶铁高炉林立,入夜炉火船灯交相辉映,照红江面。李家码头以下至红桥河滩,至今遍地铁渣,可见当时冶铁业规模之大,生产之红火。当时有人记载:唯浦市古镇,外河广阔而豁然开朗,山迂回而水荡漾,为邻县所仅见,市中以产铁闻名省内外,峨舸巨舫,放洞庭,下长江,越汉口,灌输我东南之半壁。李氏宗祠中又挂“李氏家庙”巨匾,李家曾被赐封“一门五县令”。
四大财主中首推瞿家,清中期在汉口购有365栋店屋,号称“瞿家街”。后代出了个败家子,在黄鹤楼比赛抛金砖取乐,迅速将祖业败光,最后沿街乞讨,抛尸于黄鹤楼下。
民国初年,经营典当绸布业的杨家、经营瓷庄的聂家、经营药材的龚家、经营京广百货业的苏家、经营烟丝业的李家、经营酱园作坊的钱家等十二大商号雄起,资财均在百万银元以上。
湘西屯防军保安第四团团长龚亚,每次派捐派款名单,资财排队,此十二户名列榜首,被称为“浦市十二大家”。这位龚团长胃口极大,敲诈勒索无休无止,加上兵匪祸连,十二家元气大伤,到解放前已走向没落。
沈从文笔下的浦市
这是一个经过昔日的繁荣而衰败了的码头。30年前是这个地方繁荣的顶点,原因之一是每三个月下省请领凤凰厅镇竿和辰沅永靖兵道守备兵那14万两饷银,省中船只多到此为止,再由旱路驿站将银子运去。请饷官和押运兵在当时是个阔差事,有钱花,会花钱。那时节沿河长街的油坊尚常有三两千新油篓晒在太阳下。沿河七个用青石作成的码头,有一半常停泊了结实高大的四橹五舱运油船。此外船只多从下游运来淮盐、布匹、花纱,以及川黔所需的洋广杂货。川黔边境由旱路来的朱砂、水银、苎麻、五倍子、生熟药材,也莫不在此交货转载。木材浮江而下时,常常半个河面都是那种木筏。本地市面则出炮仗,出纸张,出肥人,出肥猪。河面既异常宽乎,码头又干净整齐。街市尽头为一长潭,河上游是一小滩,每当黄昏薄暮,落日沉入大地,天上暮云为落日余晖所烘炙,剩余一片深紫时,大帮货船从上而下,摇船人泊船近岸以前,在充满了薄雾的河面,浮荡在黄昏景色中的催橹歌声,正是一种如何壮丽稀有充满欢欣热情的歌声!
辛亥以后,新编军队经常年前调动,部分省中协饷也改由各县厘金措调。短时期代替而兴的烟土过境,也大部分改由南路广西出口。一切消费性营业即受了打击、缩小了范围,随即影响到一系列小铺户。
如今一切都成过去了,沿河各码头已破烂不堪,一共12只船除了一只船载运了方柱形毛铁,一只船载辰溪烟煤,正在那里发签起货外,其他船只似乎停泊了多日,无货可载,都显得十分寂寞,紧紧地挤在一处。有几只船还在小桅上或竹篙上悬了一个用竹缆编成的圆圈作为“此船出卖”等待换主的标志。
古镇七十二行
从明代中期起,浦市已形成商贸大镇,各业兴旺,店铺林立,七十二行,行行尽有。
典当行,有“杨益兴典当”等4家。这是须拥雄厚资本而可获暴利的特殊行业。急需现金者,将贵重物品送抵押借款,当铺按作价的五成开票,按票面的六成放款,当期一般定为三个月,到期不赎为死当,由铺方拍卖。
土膏行,即鸦片店。鸦片战争失败后,清政府为抵制“洋烟”,防止白银外流,允许自种鸦片,允许公开经营,必须贴花纳税。当时有三友土膏店等三家公开经营,浦市已成为云贵烟土过境的通道。烟馆行,即鸦片烟馆,供鸦片客坐食。多少人为此黄金散尽,家空业败。至1950年禁烟时,全镇有经营执照的13家。至于暗馆,不计其数。
绸布业,此业为市场繁荣的标志,全镇大绸布号20多家。
染坊业,有杨荣昌十多家,染制四乡农家送来的家织布。
槽坊酒作业,有瑞吕和等10多家。浦市镇周围盛产粮食,有泸溪粮仓之称。以粮酿酒品种有米酒、谷烧酒、麦烧酒、包谷烧、苏酒、冬酒等,除供本镇及周边农村所需,还批发到湘西各县。
丝烟业,有10多家,形成烟坊弄街,条丝烟远销桃源、常德、武汉3镇。
纸烟业,抗战时期才兴起的“大华烟厂”、“爱华烟厂”生产的金鼠牌香烟和爱丽牌香烟,畅销于难民群,称为“难民烟”。
酱园业,有近20家,所产酱油,有晒油、露油名震湘西市场。
碱水业,浦市是桐油集中的市场,桐茶壳烧灰制成碱,形成碱行。
油行业,有行行和坐行两种,行商往来农村收购,分上路、中路、下路各行行。坐行,即坐店收购。
瓷器业,由江西景德镇厂家直运浦市瓷庄,批发各地。
洋油业,民国初年开始用煤油,油行为推销煤油,送灯上门,让洋油灯与桐油灯、蜡烛比高下,很快占领照明市场。洋油业都由外商洋行经营。
旅栈业,移民商业镇,流动人口多,全镇有旅社客栈30多家,大旅社无不有妓女,小客栈无不有土娼,几乎与烟花行合而为一。这样,浦市市面也就出现了另外一种特色,即没有单独的花柳街烟花行。唯独吉家巷的左义泰旅栈无妓无娼,可谓鹤立鸡群。这就受到洁身自好的商人的欢迎。邵阳一带的布匹客商长住此店,从不住其他客栈。
此外,民国时期的浦市,盐庄、成衣庄、百货店、南货业、鞭业、洋靛业、造纸业、印刷业、竹篓业、粮食行、饮食业、铜器业、皮革业都各有店铺。
浦市茶馆
小天地,大场合,让我一席;
论英雄,谈古今,喝它几杯。
山好好,水好好,入座一谈消烦恼;
来匆匆,去匆匆,饮茶几杯各西东。
浦市人爱喝茶,浦市茶馆多,浦市人与茶结下了不解之缘。
古镇茶馆之多,生意之旺,据说在湘西雄占榜首。
行走大街上,四处可见的是茶坊。或布幌上大书一个茶字,或铺门口摆出个长嘴茶壶,五里长街,茶香醉人。临河长堤上,品茗者围坐一圈,时而击节高歌,时而低吟浅唱,声声入耳的是夹着沅水浪声的辰河高腔。投入的神情,抑扬的曲调,古朴的茶坊,无不透出深沉的文化气息。浦市人饮茶不重排场,更在乎一种心境,在乎饮茶过程中的意蕴。饮茶之中,扯白话,摆龙门阵,说古论今,天南地北。
抗战时期,沦陷区难民拥入湘西,为了生存,便投入本小利大的行当,开设“舒心茶楼”、“休闲茶楼”,自己投入饮茶者的群体,又为浦市本地茶客提供了场地。有的茶坊甚至没有招牌,也无门面装饰,茶盅茶壶茶碟往门口的茶桌上一摆,放上椅子,就是“茶馆”了,使人感到居家的气氛,实实在在,亲切温馨。夕阳西下,晚饭之后,有人趁闲围上来坐坐茶馆,陶醉在爽凉的河风与茶香之中。这些茶客,大多是渔夫、舟子、屠夫、茶贩、推车卖浆者流。没有富豪巨贾的挎金斗银,没有名士才俊的孤傲张狂。普通毛尖,收费低廉,泡上一盅,慢慢坐喝。这就是真正的过日子。
浦市是个移民古镇,它兼容了许多外来移民,同时也包容了诸多文化思想。一盅茶,既有儒家的实用功利,也有道家的清虚无为。
浦市商业繁华,五方杂处,为生意,为交际,自然有矛盾发生。如果纠缠不清,可请当地有势力的人物到茶馆评理,是谓“讲茶”。“一张茶桌四只脚,讲得清来讲得脱”。几盅茶下肚,双方各摆了理由,当然是头面人物一言九鼎。双方各有不是,茶钱各付一半;如一方理亏,则要认输赔礼包付茶钱,纠纷得以调解,皆大欢喜。
浦市人,不光老年人,年轻人也爱坐茶馆。卖完菜,办完事,就到街边茶馆坐坐。家里有好茶不喝,偏要到茶馆中坐,喝这极普通的毛尖瓜片。一碟葵花子或炒花生,大家手把茶盅围坐,其乐融融。
时光运转,到了20世纪80年代中期,浦市茶馆也先进了不少。当堂摆了个大电视机,冬有火盆夏有吊扇,舒服多了。至于茶叶鲜不鲜,开水沸不沸,都无所谓。
“湖南庙乡”纪略
历来经济发达,百姓富裕,崇敬神灵的浦市人,勤于创建寺庙祭祀诸神。“天高皇帝远,有冤难见官,神灵来作主,永远保平安”。历史上,浦市有寺庙72座,土地堂坊99座,这在湘西各地都是罕见的,故被称为“湖南庙乡”,形成“政府小,社会大,官兵少,菩萨多”的局面。
寺庙中最为有名的是浦峰寺,又名江东寺。寺居平畴岗峦之上,更显雄伟壮丽。寺左右有修竹,寺后古松参天。寺前有麻石铺成岩坪,石级通河边,便利香客登舟。正殿上有副很有名的对联:
金钟撞破岭头云,空空空,空色空,空相空,空空空空;
木鱼敲落天边月,觉觉觉,觉先觉,觉后觉,觉觉觉觉。
院内是一大岩坪,左右植金桂银桂各一株,为千年老桂,树腰一人合抱,中秋盛花时香飘数里。前殿有副长联,写得极有气势和文彩: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英雄,问楼外青山,山外白云,何处是唐宫汉阙?
小苑春回,莺唤回一庭佳丽,看河边绿树,树边红叶,此中有舜日尧天!
后殿有著名建筑大转轮藏,即经幢。这幢建在如来佛身后,是给如来佛张伞盖。
幢高3丈,呈6面形,每方宽6尺,就像一盏大宫灯。幢分8层,每层都雕刻佛教经典菩萨佛像。这些佛像,大者高2尺多,小者不过四五寸,千姿百态,无一相同,栩栩如生。每层每面有菩萨40至50尊。老僧说,佛教经典中全幢共有5048尊菩萨像,浦峰寺的幢上只有2524尊,所以只能算半个幢。故有“普天下三个半幢,浦峰寺半个”之说。
幢体以油漆金粉装饰得金碧辉煌,上下浑然一体,不知是用整筒楠木雕刻,还是用数块拼接而成。
幢上下两端以铁轴相承,上部在屋梁间装置巨大木盘盖,下部于地下埋一石臼,铁轴置于石臼中。若数人齐力推动,幢可转动起来,奇怪的现象就发生了:上下两端发出不同的声响,上如虎啸,下似龙吟,远近数里可闻,让人心惊魄动。
对于这一点,沈从文先生在他的散文中有生动描写。
(浦)市镇对面有一大庙,名江东寺。庙内古松树要5人连手方能包住,老梅树有3丈高,开花时如一树降雪,花落时籍地一寸厚。寺侧院竖立一座转轮藏,木头作的,高三四丈,上下用斗大铁轴相承,三五个人扶着雕刻龙头的木把手用力推动它时,声音如龙鸣,凄厉而绵长,十分动人,据记载是仿龙声作的,半夜里转动它时,十里外还可听得清清楚楚。
上方寺与其他寺庙不同之处,是在寺后有座枯骨堂。明初以来,外籍客商来浦市者日多,有人客死于浦市,不愿埋骨异地,又一时不能扶柩回乡,只能寄厝于寺庙。这枯骨堂,就能满足这一需要。
浦市除大寺庙之外,几乎每个街坊都有土地堂,据说有99座。浦市人从不因土地菩萨“官职”低微而稍有怠慢,而是祭祀最勤,每月初一、十五都要敬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祈求保佑一方平安。
送春·放蛊·赶尸
沈从文先生在他的作品中,多次写到湘西春天到来时,常有穿黄衣的春官,到处送春,唱农事歌词。似乎这是沅水流域一种很特殊的民俗,可惜语焉不详,没到过湘西的人,终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每年春节到立春这段时间,湘西苗寨里的老人,放下家中的农活,手敲小鼓,肩挎花篮,篮中用红绸盖着木雕的春牛,串村走巷,挨家挨户,向农户们“送春”。送春人(春官)用歌唱形式报告春天来临的消息和各季节的农事,故有的地方称为“唱春”。
春官是春天的使者,给村寨送来春的消息,送来丰年的期盼,是春天里最受欢迎的人。每个村子都希望春官早来。如果立春后很久,春官没有来送春,大家都会热切盼望。每当春官离开村寨时,农家都要送点东西,糍粑炒米之类,让春官在路上充饥。有的农家唱上几句感激的话:
今早喜鹊叫不停,原是春官临我门。今年阳春一定好,粮满仓来猪成群。欢迎明年你再来,备下米酒请进门……
春官自立春起出门送春,送到雨水节才归家。这段日子,他就在外面过。唱到哪家天晚了,就在哪个寨子歇息。各家都争相邀他做客,款待如宾。
送春的民俗活动,直到“文革”时期才完全停止。
湘西神秘文化,在浦市地区表现也很突出,比如“放蛊”、“赶尸”之类,在民间传说纷纷。
放蛊盛行于泸溪梁家潭和八什坪的一些古老山寨。
据说,草蛊的方法传女不传男,母亲临终前传给女儿,故男子汉一般与放蛊无关。容易遭蛊毒的,一般是15岁以下的儿童。若见到行为古怪,模样丑陋,孤僻独处的老婆婆,可能就是草蛊婆。她拥有的“蛊”,并不是手中有毒虫毒物,而是神秘的咒语。若碰上草蛊婆,须提防走开,不让她接近,要将双手大拇指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并拢放腰旁,嘴里念念有词:“草蛊草蛊,离我远乎”,一直念到离开她。
这只是浦市一带关于“蛊”的说法。许多书上都谈过蛊,说法不一,似乎确有由毒虫炼出的毒物,可以致人以死命。
至于可夺人性命的神秘咒语,当属妖术,不足为信。
许多文学作品都描写“赶尸”,凭着作者的想象,胡编乱造。赶尸,是“长辰符”法术之一。旧时交通不便,在异地死于非命的人,一时尚无财力或人力将尸体运回故乡安葬,只好请法师将尸体赶回去,便称之为“赶尸”。
法师赶尸,有三赶三不赶之说。可以赶的,是被杀的、被绞死的,战场上战死的三种尸体。这三种人死得不服气,阴魂不散,思念家乡亲人,用法术将他们的灵魂安在体内,再用法术驱赶他们爬山越岭、上船过溪。凡是病死的,投河吊颈自愿死亡的,雷打火烧肢体不全的三种尸体不能赶。因为病死的是阎王勾去了魂魄,无法唤回;投河吊颈的魂魄被“替身”缠去,也无法召回。
没有生命的尸体,怎么能像木偶一样听从法师的指挥,越过千山万水回到家乡呢?显然,这是民间巫术的一种表现,即幻想利用“超自然力量”对客体加强影响和控制的活动,也不足为信。
军政监狱
抗日战争中,1938年秋天,武汉前线吃紧,国民党“军政部军政监狱”,从湖北迁到湖南桃源甘山寺,本年冬又迁浦市,分驻两处,一在天后宫(福建会馆),另一处在吉家宗祠,直到抗战胜利后才迁走。
该监狱属国民党军政部和军统局直接领导,监狱长(上校军衔)为总负责人,下设行政、总务、档案三科,另有庶务、收发传达室、教诲所、医务所,有180余名全部配短枪的警卫队。被关押的人犯多达700余人,最少时有200余人。这些囚犯都是军、政、警、特的违法人员,也有其他爱国民主人士和政治犯。天后宫监狱总部内设有犯人“优待室”。
被关押的囚犯中,著名人物有张九卿,系东北义勇军将领。此人是一员悍将,外号小白龙,枪法娴熟,能飞步纵上奔马之背,曾使日寇丧胆。不知为何以“叛军”罪关押“优待室”。还有国民党四十五师师长杨俊昌(广西人),第三重伤医院院长武发育(少将),宪兵团团长法志勃(少将),74旅旅长谢小凡。此外还有原西北军冯玉祥部下的一个卫生处长。政治嫌疑犯陈策(辰溪人),此人是中共地下党员,后被释放出狱,解放战争时任雪峰山纵队政委,解放后任过沅陵专署副专员。
关押人犯中,地位高的住单间优待室,不戴镣铐,规定时间可在院内活动。每个犯人头上左侧有用化学药物烙出的“桃形”印记,自己无法剃去,防止逃跑。外出服劳役的囚犯,用铁链将两人相连,距离2尺,锁在每人腰上,回监后解除铁链。对犯人的提审和处决,都是半夜进行。
民族存亡危急之秋,国民党腐败无能,又加派系斗争,枪口对内,使一些民族精英,没有死于抗日的战场,而屈死于铁窗囚笼之间。
囚室墙壁上残留一些模糊不清的字迹,是那些囚犯留下的诗句:
英雄屈陷“莫须有”,战士伤心泪万千;欲诉今生惆怅恨,冤仇结在沅水边。
大江南北少年游,教战哪能作楚囚?从军原不为封侯,有功无过咎何由?
辰河高腔放异彩
明末清初,有曾姓兄弟2人系江西弋阳人,原为读书人并有小官职,因避乱浪迹江湖,流落到浦市,寓居于江西会馆。为谋生计,就在万寿宫收徒教唱弋阳高腔。
曾氏兄弟本有深厚的文学功底,又具声乐天赋,将弋阳腔中精华部分,与汉剧、弹腔、昆腔等地方曲艺相融合,并融入浦市方言、民谣、宗教音乐等元素,形成一种独具魅力的曲牌声腔艺术。弋阳高腔唱到激情高潮处,加入多人和声帮腔。浦市寺观多,常有道士和尚酬神还愿,唱到动情时,皆用笛子、唢呐的吹奏代替人声帮腔。唢呐音域宽广嘹亮,或激越或深沉,或喜悦或凄凉,比人声更有表现力,逐渐形成独具特色的辰河高腔,很受观众欢迎。
曾氏设馆授徒之后,附近的沅、辰、溆、麻等县,不少人来浦市拜师学戏,学成后又回当地教戏,由此形成辰河戏流派。各地口音有别,但唱腔大同小异,均以浦腔为正宗。随着沅水的上溯下传,辰河高腔风靡整个沅水流域以及四川、湖北等地,直到现在被誉为“中国戏剧活化石”。《湖南通志》载:“浦市产高腔,虽三岁孩童亦知曲词。”
自古沅水流域百姓信奉鬼神,故民间祭祀活动盛行,各会经常演唱酬神还愿戏,还在和尚坪、上庵坪、清吉坪等地搭台唱戏,名为“万人大戏”。万头攒动,全镇如同过节。
凡遇浦市唱大戏,邻近各县艺人以能搭班唱戏为荣,出外地演出统称“浦市班子”。沈从文在作品中,多次提到“从浦市请来一堂戏班子”。凡是在浦市搭班唱过戏的艺人,就有名牌艺人的桂冠,名号响亮,闯荡江湖,通行无阻。
辰河戏主要声腔是辰河高腔,兼有昆腔。表演艺术朴实,有浓郁的乡土气息。唱腔高亢清亮,婉转动人,用唢呐帮腔,具有湘西地方特色,尤其适合表演抒情味浓郁的悲剧。其保留剧目达200多个,系湖南高腔剧目保留最多的剧种。
辰河高腔以高腔为主要声腔,故名“辰河高腔”。它有三个主要流派:下河派,以浦市为中心,重唱功,“浦腔浦调”为其正宗声腔;中河派,以溆浦为中心,重做功;上河派,以洪江为中心,唱做功并重。
坐堂戏,也叫打围鼓。凡婚丧寿庆红白喜事,请戏班到家中演唱,演员不化妆,但乐器齐备,唱腔有板有眼。这种形式的演出,遍及沅水流域城乡。
经过“文革”浩劫,辰河戏已是奄奄一息,古老剧种面临灭绝。
一个偶然机会,法国人班巴诺发现了辰河高腔,极为欣赏,1997年向巴黎国际艺术节推荐,1998年正式邀请浦市辰河戏剧团去巴黎演出。演出引起轰动,辰河高腔的艺术价值为国际艺术界赞赏,被誉为神奇的“东方艺术瑰宝”。
黄永玉先生对辰河戏也给予了关注与支持,险遭荒废的古老艺术,开始起死回生。
对辰河戏,沈从文在其散文《泸溪·浦市·箱子岩》中有生动描写:
……傀儡戏大多数唱的是高腔,有唢呐伴和,在田野中唱来,情调相当悲壮。每到菜花黄庄稼熟时节,这些人便带了戏箱子各处走去,在田野中小小土地庙前举行时,远近十里的妇女老幼,多换上新衣,年青女子戴上粗重银器,有些还自己扛了板凳,携带饭匣,跑来看戏,一面看戏一面吃点东西。
戏子中嗓子好,善于用手法使傀儡表情生动的,常得当地年青女子垂青。到冬十腊月,这些唱戏的又带上另外一份家业,赶到凤凰县城去唱酬傩神的还愿戏。这种酬神戏与普遍情形完全不同,一切由苗巫作主体,各扮作乡下人,跟随苗籍巫师身后,在神前院落中演唱。或相互问答,或共同合唱,一种古典的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