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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特的女书文字

王衡生


  永州西南境的江永县,是湘桂粤边区。五岭怀抱中的这片奇山异水,千山万壑,奇峰峻岭,怪岩异穴,溪头水源,江山多娇,风光无限。美丽的潇水之滨,村庄星罗棋布,有的相距数里,有的仅一水之隔,有的为四面环水的岛村。汀洲小渡,竹柳掩映,蔗林层层,稻田漠漠,浣女舞杵,渔童戏水,耕牛漫步,群鸭嬉戏,好一幅秀丽山水田园画图。在这永州之野,苍梧之地,古往今来,流传着奇特的女书文字,孕育了神奇的女书文化。 

  女书文字,乃当地妇女专用男人不识的文字符号。它是一种奇特的汉字,不仅符号形体奇特,记录的语言奇特,称记语言的手段奇特,流行地区、社会功能、传承历史也很奇特。据有关专家对搜集到的几十万字女书原件资料研究情形看,女书共有一千个左右基本单字,如果一个人掌握常用字约七百个左右,就能比较完整地记录当地语言。其实,女书文字是一种汉语方言文字。其含义是:一为女书文字是地域方言土语文字。二为女书文字是社会群体性文字。其外观形体特征是呈长菱形的“多”字式体势,右上高左下低,斜倾修长,秀丽清癯。乍看好似甲骨文,又状如天书,仔细观察,却有许多眼熟的似曾相识的汉字痕迹。女书仿借汉字与其他汉字的方言字、民族文字不同,不是照搬偏旁构件,重新组合堆砌,而是一种借鉴性的创造,积极地将汉字形体、笔画、构件以及某些可取的造字方法,有机地融于自己的文字体系之中,并力求字形简便易行,具有较灵活的标音功能。 

  这种奇特的“女字”是谁创造的?它的源头在哪里?它的历史有多久?又是如何流传至今的呢? 

  舜帝南巡,崩于苍梧。娥皇、女英过洞庭,溯湘潇而上,寻觅舜陵,山山九嶷,泪染斑竹,化作湘水之神。屈原《湘夫人》中描绘出美丽动人的情景:“九嶷纷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有人说女书文字是湘妃留下的。在江永铜山岭,至今有女娲石,当地人称之为“女岩”。相传那位造人补天的荒古女神曾云游经过此地。难道女书文字又是这位女神留给女人的吗? 

  在女书之乡,至今仍广为流传着一个优美动人的故事:女书是王母娘娘的幺女瑶姬借用天书改编过来的。瑶姬不仅花容月貌,而且聪明伶俐,深得王母宠爱。一天清晨,宫女们尚未起床,瑶姬却早已梳洗完毕,掀开霞帐,推开窗户,只见人间一派明山净水,鸟语花香,田园阡陌,泉美林秀,炊烟袅袅,人流熙攘,比起清冷的天宫要热闹自由得多。心扉燥动的瑶姬就想离开清宁烦闷的天宫,寻一处人间乐土逍遥自在。于是,她足踏祥云,飘飘然下凡来到地处都庞岭腹地的水乡普美村。普美村人待客特别讲究礼仪,姑娘们心灵手巧,聪明能干,擅长绣花织带。她们织绣的绣花鞋、衣边花、头巾花简直比天上的彩霞还要绚丽美妙。姑娘们穿上自己纺织的五彩衣裳,个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得赛过天仙。瑶姬暗暗羡慕,就拜她们为师。相处日长,瑶姬觉得这里的姐妹什么都好,就是没有文化,不识字,言不达意,意不能发。瑶姬想帮助他们提高言情记事的能力,便回到天廷把一套复杂的天书搬来普美村。姐妹们虽然想学,却有难度。瑶姬就将天书简化,又教她们用当地的土语读唱,使姐妹们都能识善写,读唱自如。 

  其实,女书文字既非官方文字,亦非宗教文字,更非神女仙姑的恩赐,它的使用者乃至创造者都是普通的农家劳动妇女。她们出于要有表现自己生活的文化工具的强烈愿望,把颠簸动荡的历史沉淀在某个角落的某些古老文字符号保存在衣物上,又把有各种象征意义的女红中的花草图案简炼成文字符号,还把她们零零碎碎学来的少量简单的方块汉字加以变异改造,为我所用,如此而逐渐形成一套系统又简便实用的女性文字符号。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妇女们用特有的心灵、智慧创造着、培育着,不断充实、美化、完善,使女书文字显示了顽强的生命力。根据社会历史、文化土壤及女书内外条件的综合考察,女书应该产生于中古以后,甚至是明代前后。也就是说,作为一套能完整地记录语言的文字系统,女书大约经历了数百年的历史。它本身就是一部文字发展史的活化石。它的产生和流传体现了女性的勇气和智慧,足以惊天地、泣鬼神。 

  女书仓颉是女性群体。女书学校是女性社会。它主要流行于江永东北部潇水两岸。随着姑娘的出嫁,东到江华县,南到桃川,西到大远、厂子铺,北到道县下蒋乡、新车乡、清塘乡,都有女书的踪迹。女书在这一地域的传承,主要依靠家传式、私塾式、歌堂式、自学式几种传习方式一代一代在女性群体中进行的。无论是哪种方式,都是女性内部的传承。女书作品一般为七言诗体唱本。书写在精制的布面、扇面、布帕或纸片上的女书作品,分别叫作“三朝书”、“歌扇”、“帕书”、“纸文”。有绣在帕子上的,就叫“绣字”。这里的妇女有唱歌堂的习惯。她们常常聚在一起,一边做女红,一边唱读、传授女书。女人们唱习女书的活动被称作“读纸”、“读扇”、“读帕”,并形成一种特色鲜明的女书文化。 

  在漫长的封建社会里,男尊女卑,妇女没有任何地位和权力。在男人垄断了政治权、经济权、文化教育权的旧制度下,在这块山高皇帝远相对闭塞的盆地绿洲上的女人,以潇湘秀水的灵气,以五岭大山的勇气,用一套女字向男字对垒。她们用自己的字写结交老同书,通信倾诉友情,当作婚前的精神寄托,成为老妇分忧泪相流的载体;她们用自己的字,把自己的一生写成自传,诉说着命运的不幸,世道的不公,以说唱文学的散文诗歌形式传给四方;她们用自己的字写成民歌,读纸读扇唱歌堂,吟唱的内容丰富多彩,涉及生产、生活、社会诸多领域。有苦诉身世歌、结交姐妹歌、离乡哭嫁歌,有节庆歌、节气歌、农事歌、劝孝歌、戒赌歌,还有轻松、诙谐的民谣耍歌。在这个女性精神王国里,女书创造着欢乐,稀释着泪水,倾吐着苦水,分担着苦难,沟通着情感。这些民歌一首首仿佛是一幅幅风俗画,从不同角度向人们展现了一个个鲜活的生活场景和世俗风情。她们不仅在歌堂共享欢乐,倾吐衷肠,排解哀愁,而且在歌堂上传授知识,进行纯朴的道德规劝。她们用女书写出来,用女歌唱出来,用彩线织出来,形成异彩纷呈的女书歌堂文化;她们用自己的字记录着许多乡间佚事,其中有不少纪实作品,叙述了一些重大历史事件。如唐末黄巢起兵、明末永历皇帝南逃、清末咸丰年间太平军过永明、民国三十三年走日本兵等。歌中描述了这些战乱中人民遭受的灾难,尤其是妇女亲身经历的深重苦难,有着重要的文史价值;她们用自己的字把“男字”唱本翻译或改写成女书唱本,广为传唱,反映了农家妇女是那样的崇拜文化,追求文明,渴望丰富而高尚的精神生活。如《孟姜女》、《梁祝姻缘》、《朱买臣》、《罗氏女》、《鲤鱼精》等,甚至还有许多唐诗以及《三字经》、《四字女经》等:尤其是她们用自己的字写成的“三朝歌”,更是丰富多彩,生动而鲜活。贺三朝是附近地区共有的婚嫁习俗,而“三朝书”则是女书之乡独有的文化形式。平时,妇女们用自己的文字写信、写歌、写传,只是女人们做女红、走亲戚、过节目聚会时一起“读纸读扇”,互相倾诉喜怒哀乐,彼此慰藉苦楚的心灵。而贺三朝实际上是特殊的女书诗歌演唱会。此时此刻,用女人的字写的女人的书居然登上大雅之堂,男人们也要洗耳恭听。妇女们利用婚嫁典礼的机会,向男人社会展示了女人的风采和她们的内心世界。她们公开诉说自己的命运,表达自己展播情怀的心声,指责社会的不平等。三朝书与其他女书作品不同之处在于它是一种公开信,它为妇女争取了一个表现自己抒发情怀的讲话舞台。三朝书是出嫁姑娘女性亲友的馈赠礼品。她们以书会友,以歌代言。其内容与表叙程序一般为:先诉离情,表达出难舍难分的依恋和不得不分离的伤感。再缅怀、追忆少女的快乐时光,表达对结成无忧无虑女儿国的依依留恋。接着是恭贺与祝福,寄托美好的心愿,表达对未来幸福生活的孜孜追求。之后,突出主旋律——诉苦、哀怨。女书的主人利用这个机会,向世人倾诉自己身世的不幸,宣泄自己的满腹苦水,希望苦命的姐妹嫁到婆家能改变命运,过上比自己幸福的生活。最后是劝慰,提醒和帮助出嫁的姑娘如何适应婚后的生活,顺利完成这个生活中的重大转折。 

  女书之乡的坐歌堂、贺三朝等婚嫁文化为写女书、唱女书、习女书提供了礼仪习俗领域的广阔土壤,使女书成为一种生活需求,由此而推动了女书的传承、弘扬和光大。 

  当我们踏上江永女书之乡这方神奇的土地,我们的思绪飞扬到遥远的过去。这里是封闭的湘粤桂边区,又是南征北战的通道,有着虚无飘渺的古老传说和层出不穷的考古遗迹;这里掠过古越文化的影子,飘逸着楚风古韵,有着浓厚的瑶俗南习和根深蒂固的儒家文化传统。秀丽的山水,多种文化的冲击、交融、积淀,孕育了女书文化奇葩。我们畅游在女书王国里,读女书、听女歌,欣赏女书作品,尽管不会一下子全懂全明白,在不可或缺的茫然无奈中,却抑制不住惊颤的感受:它太奇太怪太玄异,这女性群体自我享用的文字,这女性社会滋润、发展的文化,它承载的不仅有千百年来东方女性一辈又一辈的苦难与苦情,还有她们一代又一代的理想与追求。我们读着、品味着这五彩缤纷的女书作品,那如花朵与草蔓翻卷,如甲骨文又似篆书一般斜线的女字天书,让我们感到神奇而横生感慨:读着她仿佛读着一卷卷旧时妇女的苦难历史。观着她宛若观赏着一幅幅民情风俗画。品着她如同品尝着一盅盅老窖香醇。当我们走进去,读下去,品下去,我们情不自禁地惊叹惊呼起来!这是山与水、古与今、歌与花、泪水与欢笑的融合,是这方水土这方女性特有心灵和情怀凝结成伟大而神奇的文化瑰宝。她永远闪烁着农家劳动妇女血泪与智慧的灵光! 

  女书被誉为“中国文化奇观”、“妇女文化奇观”、“世界文化奇观”。奇特的女字、厚重的女书文化受到了国内外专家学者的青睐,引起了世人注目。女书、女友、女歌、女红构成的女书文化,使得人类文明有如锦上添花,更加绚丽多姿,异彩纷呈。 

  女书是中华女性的创举,是中华民族的骄傲。

来源:《古郡零陵》
时间:2007-08-19
湖南图书馆 版权所有 2013年7月